离那段记忆最近的地方，应该是湖底
沈胤的精神与肉体一并坠入了深渊
之前或多或少还会慌张一下，但现在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反应就是麻木了
麻木且缓慢地思考，以一种非人的形式
就像一张完全碳化的纸被丢到了海的中央，随后缓慢地下沉
它知道自己作为「生物个体」的那一部分会被逐渐分解殆尽，但它没有挣扎，不是不能挣扎，但在挣扎之前它就已经麻木了
（*咕噜咕噜……）
不出所料的话，自己的精神就会这样消失了…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……
……没死？
“小梦虫…？”芸蕴秋疑惑地看着他“你怎么了？”
……
还是不行…和死了没两样的……
沈胤眼中的高光几乎在转瞬间就消失殆尽了
如果以芸蕴秋的视角来看，那就是一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然失去了意识
这是…颅内病变？
（*咚）
不对…还在…继续……
“小梦虫！你……（*无法辨认的声音）”
“（*无法辨认的声音）”
……
“🕈☟✌❄ ✌☼☜ ✡⚐🕆 👎⚐✋☠☝？✏”
“……”
“（*滋滋滋）…喂，这个死法也太蠢了吧？！”
蠢…？
……
……
……
“（有节奏的）嘀…嘀…嘀…”
嗯……？
就像是昏死在水中的人被救生索死死勒住往上拽一样，沈胤艰难且模糊地重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。
咕…………
似乎…我还没死
还差一点
随着一阵尖锐的耳鸣声，沈胤逐渐恢复了听觉
节律齐整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中
没错，还活着
但那一并带有机械朦胧的挣扎也同样昭示着一个问题:
自己现在是个靠呼吸机活命的废物
且
呼吸主动消失了
嗯？为什么？
但沈胤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了，他仅存的一丝精神也只能支持他勉强苟延残喘下去
可就算是这样，沈胤做为生物的本能似乎还是没有取到任何的作用…
沈胤的精神压迫着自己的呼吸系统掠夺外界的空气，呼吸系统接到他的威胁被迫工作，仅此而已，其实这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件痛苦的事，被压榨的身体和苟延残喘的精神同等可悲
“这……真是奇迹。”
来自现实的声音击碎了沈胤梦中幻想的圆镜，一只强有力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其扯了出来
沈胤急忙睁开双眼，但因为过于强烈的阳光反而无法看清，可他的眸子却依然没有闭上
“闭上你的眼睛，会受伤的。”
这种音色，他似乎在哪里听过
对了……是院长
闭眼
“竟然还没有变成植物人，奇迹中的奇迹。”
……
五感突然变得更加清晰了？
“好，暂时没事了，需要我帮你重新适应吗？”
沈胤干净利落地摘下供氧罩，扶着床边立刻坐了起来
“看来是不需要了…你刚才经历了一些很怪异的事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院长安静地伫立在他的床前，身上的白大褂随风微微飘动，如同挂在雕塑上的绿滕暗自轻舞
沈胤坐在床边，毫不忌讳地抬头，打量着眼前的医生
“你好，院长。”
这是沈胤头一次用这么生硬的方式对话，但这也是他头一次这么冷静地和一个「领主」说话
“这里是重症监护室，其他人已经离开了，但我想你需要单独和我谈谈…关于你的身体状况。”
沈胤点点头，用一副面瘫脸毫无情绪地盯着他:
“我先确认一下，你知道我是你该杀的那部分人，对吧？”
“对，”院长冷眼凝视着眼前的小机器人“但你要更特殊一些。”
…特殊？难道……不，不可能，他最有可能怀疑的点就是那次晕厥，但那也证明不了什么，如果他真的可以通过我的身体发现的话我早就被发现了
“你指的是什么？”
“我觉得你是知道的。”
“可我不知道。”
“算了，交涉并不是我的强项，直截了当的说，你在食堂突然昏厥与你能奴役亡灵有关，或者说，那是奴役亡灵的代价。”
事实也确实是这样，这个家伙不会交涉
不过和他说真话也不见得是坏事吧？毕竟我只是来…
呃
等等
我是来……？干嘛的？……
（*严重的耳鸣）————
沈胤的心脏缓缓停滞，如同生命到达尽头的老人一般，合乎情理地踏入死亡的边缘
“…看来比想的要更严重。”
“……（有力的）咚……咚咚……”
沈胤的生命就这样被过山车式的拉了回来
“（*沉重的呼吸）…呼……这……？”
“我说了，代价，你随时可能会停止呼吸，但如果不踏出绍山医院，你就不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亡。”
沈胤隐约觉得这家伙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冰山，不过调戏什么的还是让沉梵来干吧…
片刻过后，沈胤恢复了平稳的呼吸
“但我可不能奴役亡灵啊…最多只能和它们说话而已，难道和亡灵交流也会遭报应吗？”
“我并不清楚，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，那么，是的，你依然会承受代价。”
院长还是像雕塑一般伫立在沈胤身前，似乎等待着什么却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
奇怪…
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“我还以为你会继续提问，虽然我的确还想说什么，但抱歉，我不太会交流。”
…沉梵说的没错，一块石头…欸？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？
“那要不你先说我听着？”
“嗯，”院长还是用那种死人才会有的眼神盯着沈胤看“简单来说，你拥有一个叫做「低语」的能力，按理来说你是可以奴役亡灵的，不过我也不太清楚你的具体情况，所以暂且不计，但在你身上提现出的代价几乎是相同的，你的精神会被亡灵逐渐腐蚀，可并不是所有亡灵都会腐蚀你，只有吸引你的亡灵才会对你产生腐蚀。”
“腐蚀的结果你已经体会过了，系统的说就是让你逐渐失去作为生命的本能，自愿踏入死亡，最后凐灭，不过能够腐蚀你的亡灵很好认，有时候是气味，有时候是音乐，也有时候是幻象，总之你会莫名其妙的靠近他/她，即使他/她不是故意为之。”
“我猜应该是芸护士在潜移默化的腐蚀你吧，不要责怪她，她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而我作为这里的「领主」，暂时的，意外发现了与我拥有相似能力的你，首先，告诉我，你为什么要来这里？”
虽然说话说不明白，不过说明情况还是很在行嘛，这就是医生的职业素养吗…不过说到为什么，当然是…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嗯………………？
一瞬间，只有一瞬间，沈胤全身的血液倒流了
恍惚隔世的迷离感
似乎这次不是…
我是不是应该……毕竟我答应她了……
“我来找「她」”
按常理来说，这种不明所以的代词只会让人摸不着头脑，但某些情况除外
院长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动摇了
“你最好知道你在找什么。”
“知道，当然知道，受人之托，忠人之事。”
院长迟疑了
“她的妹妹？”
“不可能有其它人了。”
“…所以，这就是你特殊的原因吗……”
或许他误解了什么？但是没关系
“我觉得你是知道的。”
院长眉头微锁，看沈胤的目光越发锐利
“既然她妹妹这样牺牲自己，那我也没办法阻止这份欲望了……「她」并不是杀人鬼，但比杀人鬼更危险，你很可能会直接死在阴影中。”
“我不在乎，也没办法在乎。”
“所以你是来见「她」一面还是来杀了「她」？”
“带走「她」”
沉默
“那有什么意义，她妹妹的灵魂不是已经被你吃掉了吗？”
“啊？为什么？”
“据我所知，如果要获得「低语」就要至少消化一个自愿毁灭的灵魂，如果并你没有她妹妹的灵魂，那么你的「低语」又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“…我不知道，我只是答应要找回她的姐姐而已。”
“这样吗…”院长的眼睛冷的让人害怕“那听着，我会带你去找「她」的，但我不会提供任何以外的帮助，如果你被杀死了，这件事作罢，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所允之事，我们之后需要好好谈谈，就这样。”
为什么态度转变会这么大？还是不该说实话吗…
“我同意了。”
“闭上眼，当你睁开眼时，你会看到一扇被封死的门，里面是你要找的「她」。”
点头
闭眼
“很高兴认识你，还未上任的替补，是时候说再见了，如果可以，我还是很希望教你怎样抵抗腐蚀的。”
…
冰霜蔓延的嘎吱声爬满了沈胤的耳朵，随后就是他从未听过的低语:
“Blind fool…”
“Vidimo se do kraja linije…”
…………
严寒让他无法睁开双眼
但刹那之后
温度回到了正常的室温
可还是让人冷的发颤
“哈……”
沈胤睁开冰冷的眸子
暗夜已至
眼前
一扇被木条胡乱封死的门
安静的
注视着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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